不测风云(外一篇)

瘟疫之后,天灾人祸频发, 全世界都不能幸免。每当我看到报纸上描述的种种不幸,使我想到我曾面临的几次危险,现在回想起来,每一桩都惊心动魄。

第一次,我去参观北京故宫,我已经记不得是看的哪个殿了。忽然之间,我发现我和朋友们走散了,只身一人挤在大群陌生人之间。我正走上一个不高的梯阶,去参观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其实此殿并未开放,门窗是关闭的。此殿有左右的两个入口石梯,我是顺着左梯阶人潮向中间走上去的。走了一半,才发现,另外还有一群人,正在从右梯上来。想不到的是两批人数相当的群众正好在大殿门口相遇,因为势均力敌,两者各自形成一股力量,相持不下。我正走在中间,一股莫名的力道把我高高抬举起来。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感觉失控,两脚腾空,身子被一股莫名的力道推着向前走。我虽惊慌失措,但也无能为力,只有顺着人潮被推向前,但又在突然之间,推举我的这股力道消失了。我居然平安着地了,我这才大梦初醒,捡回了一条命。

后来,我看新闻,2022 年万圣节发生于南韩首尔梨泰院的挤踏事件,导致159人被踩踏丧命的惨案。现在回想起这件事来,幸亏那次莫名的推力忽然停止了,我才平安归来,但每一想到在人群中经过的这莫名推力,不免心怀恐惧,至今仍心有余悸,难以忘怀。

第二次,我在洛杉矶圣弗南度谷上班。洛杉矶是地中海气候,除了冬日雨季之外,洛杉矶平日很少下雨。有一冬天,洛杉矶忽然下起了滂沱大雨。同事们纷纷提早回家了,因为我身为主管,正好趁员工早走之际,赶赶进度。吃过午餐,是夏威夷的上午,几位夏威夷主管,正好可以跟我谈公事。据这些夏威夷主管说,整个洛杉矶办公室中,只有我一人还在办公,她们当然也很高兴,可以跟我慢慢谈些公事,但是,她们又劝我,既然天气如此差,叫我也回家算了。

在她们劝说之下,我决定回家了。此时已接近普通下班时间,约下午四点钟左右。不知何故,我头脑一转,今天天气差,高速公路恐怕有水淹之患,不如走普通公路回家。但车子一上路,我发现此时此刻路上行驶的车辆已不多,公路两边东一辆西一辆都是抛锚的汽车。我心中有些疑惑,但决定还是走普通公路。谁知,这一犹豫,就犯了大错。

原来,平时干旱的十字马路口,忽然流水成急流,而且每一个十字路口皆如此。我硬着头皮,连冲过三个街口。忽然我发现引擎无力了,但因正行驶在急流当中,也只好硬着头皮,踩足油门,向前冲了!

幸亏此时,急流区过了,我才得以平安回家。

第二天,我和老公刚好要到我公司附近购物,所经之处,阳光普照,不见雨踪,一点水的影子也没有。我简直不相信,昨天才经历过开车过急流的恐怖经验,竟像做了一场恶梦。

最近全美天气差,很多地方都罹水患, 很多人命丧黄泉。我看了报纸,才想起自己又死里逃生了一回的故事。

第三次,发生在东部,一个下雪的周末。因为我们住在山上,我平时周末是不出门的,那天天气晴朗,还有阳光,我就不疑地滑。谁知,这种艳阳高照的日子,往往是马路最滑的时候。我一如往常开车下山,忽然汽车车盘失控,车子就顺着山路下滑,幸亏山路甚短,一下就滑到山底。到了山底,我看到齐整整地停着一排车,大家都眼睁睁地看着我下滑。我再一抬头,那一排车停在最前面的一辆正是我的一位邻居,原来是他把上山的车子都拦下来,停着等我下滑。我不禁大喜: 口口声声感谢邻人。

危险啊!危险!若不是我碰到热心邻人的机警,如我失控下滑的汽车撞上上山的车子,就不会只是有惊无险的简单交通意外了。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在天灾人祸频传的时节,我们怎能不小心戒慎呢!在天灾人祸频传的多事之秋,愿人人平安,一如在大陆旅行时常见的标语: “快快乐乐地出门,平平安安地回家”。

中南美札記三則:(二)南美「仙草」瑪黛茶

(二)南美仙草瑪黛茶

我平日只愛兩種飲料:濃郁的咖啡與清香的綠茶。想不到這次我在南美洲,又發現了與咖啡、茶三足鼎立的第三種飲料──瑪黛茶(yerba mate)。

我第一次見人喝瑪黛茶,是在巴拉圭(Paraguay)的首都亞松森。我有眼不識泰山,以為那人是當地土著,在路邊吸水煙筒。後來我才知道,南美洲人的喝茶方式和我們不一樣:他們的茶不是「喝」的,而是「吸」的 。

瑪黛茶是一種叫「巴拉圭冬青」(Ilex paraguariensis)的「草藥茶」,這種冬青(Ilex)只生長在南美洲伊瓜蘇大瀑布附近的熱帶雨林。據說這茶有提神安眠、通便減肥、降血脂、抗氧化等等的神奇功效,所以南美洲人稱它為「仙草 」,是上天恩賜的神秘禮物。

南美洲人喝茶的歷史十分悠久,遠在西班牙人到南美洲之前,巴拉圭土著「瓜拉尼人「(Guaraní)就以瑪黛茶待客。他們傳統的喝法是將茶葉放進乾葫蘆(gourd)杯中,用熱水沖泡,然後與親友們一面聊天,一面把「葫蘆杯」傳來傳去,用同一根吸管「吸」茶。

現在的南美人喜歡用熱水(非滾水)沖泡瑪黛茶的碎葉與葉梗。沖泡之後,碎葉與葉梗浮在水面上,像灑了一層厚厚的碎木屑,所以還要借助「吸匙」濾葉去渣。這吸匙西語叫bombilla,上半部有點像中國水煙筒的吸管,由銀或不銹鋼等金屬打造,吸管的底端則有一個球形或半球形的茶匙,茶匙上的一些小孔,就是吸茶濾渣的工具。

巴拉圭人嗜茶,茶具也很講究。在亞松森街頭,提著「茶筒」招搖過市的茶客到處可見,賣瑪黛茶具的商店更如雨後春筍,無所不在。茶具中昂貴的,金裝銀制、寶石鑲嵌;一般用的,金屬、木竹、葫蘆、牛角等製作,其中我以為最特別、最具南美風味的,莫過於牛蹄或羊蹄製作的茶杯。

瑪黛茶在世界各地的健康食品店都買得到。現在世界上生產瑪黛茶最多、最有名的國家是阿根廷。在阿國,瑪黛茶被視為國寶,與足球、探戈、烤肉齊名。

初喝瑪黛茶,略帶苦味,多喝幾次,就可聞到一股茶葉的清香,久而久之,就好像在喝綠茶了。跟喝其他品種的茶一樣,我認為對從未喝過瑪黛茶的人來說,最好循序漸進,由少而多,慢慢適應。我現在每天只用一小撮茶葉,就已經感覺到瑪黛茶的清腸作用,至於以後會不會達到所謂的「輕體減肥、美容養顏」的終極效果,則有待長期觀察。

瑪黛茶既有提神、又有安眠的效果。一八三六年,達爾文在《小獵犬號之旅》一書中就曾提到:「營帳之外天寒地凍、風勢強勁,我喝了瑪黛茶以後,就睡了一個從未有過的好覺。」就在達爾文喝了瑪黛茶約二百年後的某一天,我也喝了瑪黛茶,我的經驗和達爾文差不多,─晚上喝了茶,非但沒有失眠,而且還睡了一個好覺。不過瑪黛茶不是安眠藥,不會催我入眠,只是一旦睡著了,我就睡得十分香甜。

瑪黛茶是阿根廷男女老少都愛喝的飲料。據近代科學家分析,瑪黛茶含有一百九十六種天然元素,比中國綠茶所含的一百四十四種活性物質還多了五十二種,其中抗氧化成分占了百分之五十以上,超過了法國紅酒與中國綠茶。

瑪黛茶真的那樣神奇嗎?有沒有什麼禁忌或副作用呢?我衷心地希望醫學界的學者專家們,能提供更多更好的科學資訊,供人們參考。

當今之世,美國嬰兒潮的嬰兒已經開始步入老年,在血壓、血糖、膽固醇「三高」當道、談「肥」色變的二十一世紀,誰不想無病無痛、身輕如燕、青春永駐呢?

原載《美國洛杉磯華文作家協會三十週年紀念文集》,2022

中南美札記三則:(一)天竺鼠與幾內亞豬之誤

(一)天竺鼠與幾內亞豬之誤

圭(cuy)原是安地斯高地(今秘魯、波利維亞與厄瓜多爾等地)的野生動物,後因性情溫馴、乖巧易養就成了家畜。被人豢養以後,不必在野外辛苦拚搏的圭,慢慢地就變成了今天這圓滾滾、毛茸茸的可愛模樣。令人愛憐的相貌與溫和知足的性情,使它們在離開了安地斯高地、走出南美洲之後,立即風靡歐美,進而享譽全球,成為人見人愛的寵物。在實驗室之中,它們給人類帶來的福祉與貢獻,更使「白老鼠」三个字成為「試驗品的代名詞。在中國,它們被稱做天竺鼠,荷蘭豬。圭的名字是由它 「圭圭」的叫聲而來。
首先,所謂「幾內亞豬」(Guinea pig)既不是豬,也不是來自西非的「幾內亞「。這個名字是數百年來以訛傳訛的錯誤。

其次,它雖名為豬、為鼠,但形似兔,叫聲「圭圭」如鳥。現代科學家說它是齧齒動物(rodent)家族中的「豚鼠」(又豬又鼠),與齧齒動物家族中惹人嫌厭的老鼠,卻又天差地遠,不能並論。

再者,它與西非幾内亞、荷蘭與天竺的關係也需澄清。依我愚見,它奇怪的名字極可能是歷史上一連串「美麗的錯誤」所造成的結果。

自從一四九三年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以後,南美洲就成為歐洲各國爭奪不休的殖民地,今天的圭亞那(Guiana)一地就曾分屬歐洲各國,留下英屬、荷屬與法屬圭亞那等等的歷史名詞。南美圭亞那(Guiana)與西非幾內亞(Guinea)很可能因為拼音相近,而混淆不清,以致圭亞那豬(Guiana pig)變成了幾內亞豬(Guinea pig)。

至於中國之所以叫它天竺鼠或荷蘭豬,我認為也可能與殖民地時期的國際貿易有關:一、天竺鼠:哥倫布誤以為他發現的美洲是東方的印度(西遊記中稱天竺),圭也就成了從「天竺來的老鼠」;二、荷蘭豬:曾經佔領臺灣的荷蘭,是殖民地時代的國際貿易大國,圭很可能是由荷蘭商人帶入中國,所以叫「荷蘭豬」。

從以上的種種論點看來,如果我們把白老鼠(Guinea pig) 改譯成「圭亞那豚鼠」或「圭亞那迷你豬」,那就正本清源,還「圭」清白了。

圭繁殖極快,肉的營養價值高,是安地斯山區人們的珍饈美味,但價值不菲。宰殺乾淨的圭,像中國的乳豬,其肉可烤,可炸,可煮,吃起來像兔肉。對沒吃過兔肉的人來說,它的味道介乎於豬肉與雞肉之間,又有點像鴨肉。

在秘魯馬丘比丘附近的庫斯科,我們曾去一家高級自助餐廳用晚餐,在挑選食物時,我看到一群西裝革履的男子,圍著一道熱氣騰騰的菜肴,用西班牙語在低聲討論,忽然其中一人用英文叫了出來:「這是圭!」我好奇地走了過去,選了一小塊嘗試,覺得吃起來像烤鴨,只是皮肉乾硬。

「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雖然美食當前,圭可疼可愛、叫人憐惜的模樣,使我坐立不安,難以下箸, 如食寵物,情何以堪!

我最後一次看到圭也很意外。那是在秘魯首都利馬(Lima),我們去參觀有三百年歷史的法蘭西斯修道院(The Franciscan Monastery)。在教堂裡我們看到一幅《最後的晚餐》壁畫,這是數百年前當地畫家摹臨達文西的作品。因為教堂老舊,昏暗如古堡,我們遠遠望去,畫中的耶穌和十二門徒,與達文西的原畫大同小異,但當我們走近仔細觀賞時,發現畫中的人物與服飾全換了花樣,換成了地地道道的秘魯風味,而放在餐桌正中央、耶穌前面的一道主菜,正是就地取材的珍品–圭。

原載《美國洛杉磯華文作家協會三十週年紀念文集》,2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