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南美札記三則:(一)天竺鼠與幾內亞豬之誤

(一)天竺鼠與幾內亞豬之誤

圭(cuy)原是安地斯高地(今秘魯、波利維亞與厄瓜多爾等地)的野生動物,後因性情溫馴、乖巧易養就成了家畜。被人豢養以後,不必在野外辛苦拚搏的圭,慢慢地就變成了今天這圓滾滾、毛茸茸的可愛模樣。令人愛憐的相貌與溫和知足的性情,使它們在離開了安地斯高地、走出南美洲之後,立即風靡歐美,進而享譽全球,成為人見人愛的寵物。在實驗室之中,它們給人類帶來的福祉與貢獻,更使「白老鼠」三个字成為「試驗品的代名詞。在中國,它們被稱做天竺鼠,荷蘭豬。圭的名字是由它 「圭圭」的叫聲而來。
首先,所謂「幾內亞豬」(Guinea pig)既不是豬,也不是來自西非的「幾內亞「。這個名字是數百年來以訛傳訛的錯誤。

其次,它雖名為豬、為鼠,但形似兔,叫聲「圭圭」如鳥。現代科學家說它是齧齒動物(rodent)家族中的「豚鼠」(又豬又鼠),與齧齒動物家族中惹人嫌厭的老鼠,卻又天差地遠,不能並論。

再者,它與西非幾内亞、荷蘭與天竺的關係也需澄清。依我愚見,它奇怪的名字極可能是歷史上一連串「美麗的錯誤」所造成的結果。

自從一四九三年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以後,南美洲就成為歐洲各國爭奪不休的殖民地,今天的圭亞那(Guiana)一地就曾分屬歐洲各國,留下英屬、荷屬與法屬圭亞那等等的歷史名詞。南美圭亞那(Guiana)與西非幾內亞(Guinea)很可能因為拼音相近,而混淆不清,以致圭亞那豬(Guiana pig)變成了幾內亞豬(Guinea pig)。

至於中國之所以叫它天竺鼠或荷蘭豬,我認為也可能與殖民地時期的國際貿易有關:一、天竺鼠:哥倫布誤以為他發現的美洲是東方的印度(西遊記中稱天竺),圭也就成了從「天竺來的老鼠」;二、荷蘭豬:曾經佔領臺灣的荷蘭,是殖民地時代的國際貿易大國,圭很可能是由荷蘭商人帶入中國,所以叫「荷蘭豬」。

從以上的種種論點看來,如果我們把白老鼠(Guinea pig) 改譯成「圭亞那豚鼠」或「圭亞那迷你豬」,那就正本清源,還「圭」清白了。

圭繁殖極快,肉的營養價值高,是安地斯山區人們的珍饈美味,但價值不菲。宰殺乾淨的圭,像中國的乳豬,其肉可烤,可炸,可煮,吃起來像兔肉。對沒吃過兔肉的人來說,它的味道介乎於豬肉與雞肉之間,又有點像鴨肉。

在秘魯馬丘比丘附近的庫斯科,我們曾去一家高級自助餐廳用晚餐,在挑選食物時,我看到一群西裝革履的男子,圍著一道熱氣騰騰的菜肴,用西班牙語在低聲討論,忽然其中一人用英文叫了出來:「這是圭!」我好奇地走了過去,選了一小塊嘗試,覺得吃起來像烤鴨,只是皮肉乾硬。

「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雖然美食當前,圭可疼可愛、叫人憐惜的模樣,使我坐立不安,難以下箸, 如食寵物,情何以堪!

我最後一次看到圭也很意外。那是在秘魯首都利馬(Lima),我們去參觀有三百年歷史的法蘭西斯修道院(The Franciscan Monastery)。在教堂裡我們看到一幅《最後的晚餐》壁畫,這是數百年前當地畫家摹臨達文西的作品。因為教堂老舊,昏暗如古堡,我們遠遠望去,畫中的耶穌和十二門徒,與達文西的原畫大同小異,但當我們走近仔細觀賞時,發現畫中的人物與服飾全換了花樣,換成了地地道道的秘魯風味,而放在餐桌正中央、耶穌前面的一道主菜,正是就地取材的珍品–圭。

原載《美國洛杉磯華文作家協會三十週年紀念文集》,2022

作者: 张棠

浙江永嘉(現青田)人,臺灣大學商學系國際貿易組畢業,美國洛杉磯南加州大學工商管理碩士。曾任美國聯邦人口普查局洛杉磯分局主任。著有散文集《蝴蝶之歌》、詩集《海棠集》。2009年為父親張毓中先生整理出版自傳《滄海拾筆》,由臺灣傳記文學出版。在世界日報部落格(WJBlog)的「張棠隨筆」於2011年被「臺灣本土網路文學暨新文學主義時代」提選為首批優秀「臺灣本土網路散文作家」。2013年《蝴蝶之歌》獲華人著述散文類佳作獎。《父亲的瓯江》与《母亲的钱塘吴宅》两文入选2016年今日浙江海外版“美丽浙江-记住乡愁”征文。2017年《母亲的钱塘吴宅》—文荣获征文一等奖。2018年《西湖情缘》获杭州市宣传部等五单位联合举办之全球征文奖之优秀作品奖。2019 《第三只眼》获“情系中华”三等奖。曾任海外華文女作家協會第13屆副祕書長,擔任文集繁體版《異國食緣》與簡體版《海外女作家的人間煙火》主編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