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忆往

我这一生似乎都与地震脱不了关系。

台湾位于环太平洋地震带,地震极为频繁,尤其在东部花莲。自我家搬到髙雄后,遇到过好几次大地震。最清楚的一次是在大学的一个暑假,我正在打字机行学打字,地震忽起,奇怪的是,这次地震不是上下震动,而是左右打圈的。台湾的地震一般来得快也去得快。据说台湾地震震央常在东部外海,传到台湾本土时已弱多了。

有一次我们大学同学会有环岛旅行。我们过了花莲县,在邻县吃完晚饭后,正在休息,忽然一阵地动山摇,我们马上看电视, 原来震央就在刚过的花莲县,我们以为一定是超级大地震, 立即找到旅馆房间中的三角地区躲了起来。谁知晚上十点不到,电视就不提地震了,原来地震停了,没有损伤,连电视也不播了。

后来我们家搬到洛杉矶,另一个环太平洋地震带的城市,这才真正领略到地震的厉害。

第一次是l971年的Sylmar大地震。我结婚不久,屋内陈设简陋,所以损失颇大。例如“书架”就是用砖头加木板拼成的,地震时,“书架”上的书纷纷跌落,幸未伤人。我美国同事就开玩笑问:“掉下来的是不是圣经(Bible)?”朋友送的结婚礼物,一套吹头发机被压坏了,现在偶尔一用,盖子都关不起来。

1999年台湾发生集集九二一大地震时,我人在美国,但父母都还在台湾。做儿女的免不了十分担心。我一听到地震消息就立即打电话回台湾向父母问候,没想到电话满线,怎么打都打不通。我急着看电视,美国电视又没台湾消息,网络刚刚开通,但我不会用。就在我心急如焚之际,忽见一网络新开,第一个问题是“东华大学情况如何?”然后一个问题接一个,都是我这种内心着急又不知如何是好的侨民问的。此时忽又冒出一批年轻的计算机高手,帮助侨民解答灾情。后来这些义工干脆替侨胞打电话回家问平安。我也从义工的答案中获知台湾北部和南部都没事。渐渐的,可能的灾区范围缩小到中部。因我父母住台北,我才放下心来。我常听人说台湾最美的风景是人,不知道这批义勇军是否还记得当年半夜不眠不休为陌生人服务的美事?这真是一批心地善良的年轻人!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十年,你们都步入中年了吧!你们年轻时的义勇行为至今难忘。我衷心感谢你们!

我们旅行也多次遇到地震。位于南美洲的危地马拉有最完美的天气,只是地处山区,是火山地震之国,被官方认定的火山就有三十七座之多。有一座叫Fuego(fire)的火山,整日冒白烟不停,平日百姓你来我往并不在意。但数年前,Fuego火山终于发生一连串大爆发,使人措手不及;昔日西班牙殖民地时期的首府Antigua于1717年发生7.4级大地震,城中大部分建筑被毁;1773年该地又发生一连串的大地震,把整个Antigua城夷为平地,当时政府只好迁都危地马拉市;1976年,危地马拉市也发生7.5级的强震,造成近十万人的伤亡。三十年后,地震的伤痕仍然处处可见,许多华丽的教堂仍是残垣断壁。我们在瓜国短短的十天就遇到两次地震:一次5.1级,我们正好在路上没有察觉;5.4级那次发生在半夜,我们都被震醒了。

1997年,我们在意大利旅行,半夜的地震也很惊人。说起来也是巧合,地震的晚上,我们的包车走错路,司机只好倒车,就在倒车的灯光中我看到高速公路上的牌子:往Assisi。Assisi是意大利有名的名胜古迹,所以我知道Assisi必在附近不远。我们当晚在罗马下塌,睡到半夜时被既快又强的上下震惊醒。第二天起来才听说震央是Assisi,其后还有许多余震,有人员死伤,部分古物也被震毁。

还有一次更离奇蹊跷。那次是2005年我去参加老公同学会,乘邮轮过马六甲海峡到泰国普吉岛(Phuket)。一路风平浪静,我们还在槟榔屿下船与当地朋友畅玩了一天,第二天到了普吉岛。普吉岛是这次旅游重镇,也是一年前(2004年)南亚大海啸的重灾区。我们到时,去年破损的屋宇四处可见,导游指着比人高的水印说明去年海啸的高度。我们当晚就买了第二天游玩的车票。因普吉岛是这次旅游的终点站,我们也玩累了,就买了最简单的旅程,看了一场表演秀,然后到海滩逛街。第二天清早,我们去吃早餐时就看到有人窃窃私语。我们和一家菲律宾人同桌,忽然那家太太问:“你们知道刚刚地震了吗?也许今天的节目会取消。”果真不久,扩音机传来船长的报告:“刚刚发生地震!因为去年此時此地发生过大海啸,我们要特别注意。现在请各位先去礼堂集合,再看情况而定。”我们早餐后就去礼堂等待,过了不久,再传来船长报告,说海啸没发生,各位可以出去玩了。我们就按计划看了场表演秀。但等我们看完秀,巴士司机并未送我们去海滩逛街,却把我们开往山上,开到一个豪华的王姓珠宝店,请大家下车休息。我们才发现各个旅游团都被送到此集合。我们在店里还碰到买了其他票的同学,也被巴士送来避难。我们这才听说下午有余震,所以旅行各团行程取消。最后海啸没发生,我们在山上枯等了好几小时才被巴士送回船。

最可怕的一次是1994年6.8级的加州北岭(Northridge)大地震。这次地震一是地震极强,二是我家近震央。那是一个星期一的清晨,刚好是假日,是马丁路德金纪念日。本来就不必上班,清早四点多钟还未起床。忽然天摇地动,一连两震:第一震时我刚准备往屋外逃跑时,地震停了;但等我折回时,地震又起,我又准备向外逃亡时,地又不动了。这个时候电视上传来北岭6.8级大地震的恐怖消息。北岭离我家才半个小时车程,我家只摔破几个磁杯,损失极小,但北岭损失惨重。本来加州位于著名的圣安德鲁斯(San Andreas Fault)断层之上,大地震随时到来是在预料之中的事,但据说北岭大地震是在一条以前所不知的断层上的。地震后不久,突然断电,一片黑暗,连电视也看不见了,我们就在黑暗中糊涂地过了一天。第二天清早我正在考虑要不要上班时,忽然接到上司来电,叫我们去办公室,我匆匆赶去办公厅,才知道我们办公室正在震央之上。为了防震,这四层楼的楼房是建在滚动式地基之上的。这个时候才知只要在震央之上,所有的防备都没什么用。我们办公室被震得体无完肤,天花板震落,电线钢条根根掉落出来,文件散落一地,计算机被掀起又落下,办公室既没水又没电,我们员工摸黑整理,厕所也不能上。幸亏有同事住在对街公寓中,大家排队去她家用厕所。就在黑暗中我们一点一点地整理,三天后又开始上班工作了。住在附近的朋友开始讲述地震时的种种恐怖经验,似乎人各有运、各有命,虽住同一区,有的人损失轻微,但有的人则损失惨重。事后,我们才发现我们自已房子的墙壁和水泥地上都有裂痕。我们因买了地震险,保险公司都大方的赔偿了,例如墙上有裂痕,连因修墙和地可能会伤及的地毡和窗帘也一并先赔了。

地震来无影、去无踪,但对人类和世界损害之大是无法形容的。如今科技如此精进,却对地震无可奈何。现在加州久未遇大地震,有关单位紧张以待,不停地提醒民众:“洛杉矶地区发生七级以上大地震的可能性是100%!”美国地质局地质专家凯瑟琳·沙勒发表研究论文称:“基于过去一千多年的古老地震研究,圣安德鲁斯断层平均一百到一百五十年会发生一次大地震,目前距上次1857年Monterey County之7.8级强震已超过一百五十年。”因此地震专家认为下次大地震巳“逾期”,民众需加强防范。

作者: 张棠

浙江永嘉(現青田)人,臺灣大學商學系國際貿易組畢業,美國洛杉磯南加州大學工商管理碩士。曾任美國聯邦人口普查局洛杉磯分局主任。著有散文集《蝴蝶之歌》、詩集《海棠集》。2009年為父親張毓中先生整理出版自傳《滄海拾筆》,由臺灣傳記文學出版。在世界日報部落格(WJBlog)的「張棠隨筆」於2011年被「臺灣本土網路文學暨新文學主義時代」提選為首批優秀「臺灣本土網路散文作家」。2013年《蝴蝶之歌》獲華人著述散文類佳作獎。《父亲的瓯江》与《母亲的钱塘吴宅》两文入选2016年今日浙江海外版“美丽浙江-记住乡愁”征文。2017年《母亲的钱塘吴宅》—文荣获征文一等奖。2018年《西湖情缘》获杭州市宣传部等五单位联合举办之全球征文奖之优秀作品奖。2019 《第三只眼》获“情系中华”三等奖。曾任海外華文女作家協會第13屆副祕書長,擔任文集繁體版《異國食緣》與簡體版《海外女作家的人間煙火》主編之一。